“可知何事?”
郁娘子道:“你父亲”
薛婵只觉当头一棒,整个人晃了晃,喜团从她怀里跌下去。
她尽力让自己清醒,抓住郁娘子的衣袖已有泪意:“可知何事?”
“我也不是太清楚,只是老太太让你赶快入宫见贵妃,你快去吧!”
薛婵几乎是飞奔出府的。
她晕得厉害,几乎看不清路,只是恍恍惚惚奔上车,垂首靠在车壁上数着时间。
车一停,她直接跳了下去,在宫道之上狂奔。
薛婵竭力让自己平静一些,以免慌不择路耽误时间。她强忍着泪,拼命压下喉间的酸痛之感。
她奔到了福宁殿。
见到薛贵妃的那一刻她一下子脱力跪地,抓着衣袖仰头要问。
薛贵妃将信件递给她,薛婵就那样坐在地上拆信。
那是从玉川向皇帝呈上的急信。
“重病难愈不知何时将去唯有一女,望见最后一面”
啪嗒!
啪嗒!
眼泪重重砸在信纸上,迅速晕染开一大片水墨花。
“我爹他!我爹他!”
她急得说不出完整的话,只是拽着薛贵妃的衣袖不停颤抖。
“峤娘!”
薛贵妃蹲下身揽住她,掐着她的肩膀,眸光沉稳坚定。
“峤娘,回家去吧。”
薛婵呆呆地坐在地,眼泪一下子僵在脸上,望着她有些迷惑不解。
薛贵妃此刻缓了语,轻了声。
“峤娘,回家去吧。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,离开这里,去哪里都好。”
信纸在薛婵手中被攥成一团,然而她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,由着云生扶起轻轻应了声。
“好”
薛婵向她叩别,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走出殿门。
方才一路跑,此时又骤然平静,这样大起大落让她疲倦无力,竟是难以行走,只能挨着廊庑坐下暂歇。
她坐在廊庑之下,瞧见身侧的那盆花开得正灿才想起来如今已经是春日了。
春天了,是个万物勃发,柳绿桃红的时节。
她望着天,喃喃道:“这难道是天意吗?还是我的命运?”
不多时,她又抬起自己的手,在日头底下反复细看。
可无论哪一种……
她都不认。
薛婵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出了宫。
回到侯府的时候郁娘子还坐在她的院子里等她回来。
薛婵打起精神,开口道:“我父亲病重,恐难留世,我要我要回玉川一趟”
郁娘子点点头:“你放心,老太太已经着人替你安排好了车马。你速速收拾些要带的东西,回家去吧”
“我已经想过了”薛婵浅浅扫视了一圈,“此行匆忙,带不了什么,这院子里又有太多需要照顾的。我会留一些人打理琐事,照看庭院。”
她咽了咽,轻喘两口气后又继续道:“我会把绿眉带走,至于喜团、年年还有蓝羽就托付给您照看了。”
同时失去江策的,并不止薛婵一个人。
她将喜团、年年和蓝羽留下,只希望稍稍能填补她心上的空缺。
薛婵强撑着交代了事宜之后,倒在了秋千架下。
郁娘子遣人将她扶回屋睡下,她坐在床边垂眼打量着这个才过二十岁的女子。
前两日,还是她的生日呢。
那是和她一般的年纪,和那个时候的她一样。
接连失去丈夫、父亲、姨娘、母亲。
可不同的,这里面没有任何人是她见过最后一面的,所见的只是那信纸上的几个墨字而已。
很多事情过去的太久,久到淡化,久到忘却。
见到薛婵的时候,她又忽地想起来从前。
想到那些遗憾的,痛苦的记忆来。那本是被她强行忘却的,此时却全部都如浪涛般翻涌上来,卷得她喘不过气。
那个时候她又做了什么呢?
郁娘子想了想,那时她受不了接连的打击,甚至想过一了百了。然而尚且六岁的月郎敲了敲她的门,放了一束梅花。
她羞愧自责,却选择了更干脆地逃避,遁入深山古寺。
待郁娘子再回神的时候,自己已经躺在床上。
往事已过,恍若大梦一场,唯余一枕凉。
罢了
罢了
月亮落下去,太阳升起起来。
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