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,不管敌人是谁,他们的目的是什么?能否利用?
种种心思在脑海中流淌,当他忽觉自己自胯骨以下,每一寸皮肉、骨骼都在发烫融化时,他当即故意压着声音低喘了一声,整个人无力似的沿着橡树向下滑落。
身后的人似乎并未过多怀疑,手臂揽过他的腰。不知有意无意,揽得很松,还带着他向远离橡树的方向后退了几步,弄得他不得不转身攀住对方的脖颈,再在触及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、只是蓄着半长深红色卷发的脸时脸色骤青,满脸厌恶地挪开视线。
“漂亮的表情,希望你一会儿也能坚持。”敌人一点换脸的打算都没有,让欧德产生某种不是很好的预感,能推演出的几条可能性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,“你不想看看自己的腿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?——来吧,看一看。一会儿,它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看了。”
“……”靠,变态玩意儿。欧德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,立即冷着声音故作倔强,“你到底是什么?想做什——啊!!”
下腹处骤然传来一阵剧痛,鲜血从被拔出的鳞片下汩汩涌出,将深红的鱼尾染得越发秾丽。
垂落的鱼尾颤抖起来,在阳光下殷红浓郁得像烛光前流淌的血滴子。敌人抱着他坐上一旁低矮的树桠上,如果不看那片被生生拔下的鳞片,他因吃痛而蜷缩靠坐在对方怀中的姿势甚至称得上亲密。
“你想……要什么?!你不说……我怎么能回答!”欧德苍白的唇颤抖着,每一个都像是在剧痛的喘息间,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。
“你真的不知道?”贴在他耳边的胸膛因为低笑震颤起来,笑声竟有几分完全说不通的愉悦,“你身上有股浓重的、大衮死亡前的诅咒气息,还有克希拉的味道……大衮是你杀死的,是不是?克希拉也是你带走的……对不对?”
“我没——啊!!”
“克希拉在哪?”
“我不知……!不要!别拔了……我、我听说,那天是有其他人破坏了召唤群鲨之父的仪式,也……也许就是那个人带走克希拉的,我真不……不,不!求你了,求你……你、你是克拉辛对不对?不要拔、不要拔了好不好……”
“……”克拉辛原本没有丝毫波澜的微笑在欧德瑟缩着将自己挤进祂的怀里,哀求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下颌上时微微变了一下。有那么一瞬,在被啜泣着呼唤名讳时,祂原本用以给受刑者增加精神痛苦的伪装像蜃影般晃了晃,喉结微滚。
下一秒。
“哦……所以你的确是克拉辛。”
怀中本还在畏惧发抖的人鱼忽然拉长了语调,语带兴味,之前让对方痛得死去活来、骨气都抛下了的疼痛好像突然就不算什么了。
试探目的、确定身份,两个目的都达到的欧德顶着克拉辛倏然可怖起来的眼神,甚至还有闲心轻佻地亲了口对方终于打破伪装,裸露出来的黑橙色横瞳:“你的眼睛也挺漂亮的,记得多有空看几眼。嗯?”
指尖刃从袖中无声划出。
欧德向后一跃的同时,毫无犹豫地用利刃割断自己的咽喉,修长而锐利的华美鱼尾摆明是故意地一甩,尾鳍像一个响亮的耳光,糊上克拉辛的脸。
下一刻,他骤然从梦魇中惊醒,在甲板上“嗬”地倒抽了一口凉气,旋即捂着前一秒还在漏风的脖颈翻身坐起——
他没能坐得起来。
云海般的水雾如有实体,磐石一般沉重地压在他身上,令他才扑腾了一下就又倒回甲板:“——要搞就快点儿。”
‘?’这绝对是比蒙遇到的唯一一个反应这么奇怪的人类。祂甚至并不理解“要搞就快点儿”是什么意思,也无从产生任何误会,想要按部就班地将克拉辛未解决的目标吞噬殆尽时,原本自称“躺在二等舱长骨头”的浮士德单手抄着口袋,踩着残缺的炼金术阵浮升而起。
他吸了口雪茄,用指尖带着金色饰物的左手拈下,随意地冲着压在欧德胸膛上的瑰丽水雾丢去:
“能点火了啊,伊娃。”
下一刻,一枚巨大的、树桠形状的符文在甲板上骤然亮起。
翻涌的云海仅仅明灭不定了数秒,就在顷刻间消隐无踪。
甲板上安静了一秒,下一瞬——
“嘶!!嘶!!”欧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,飞快掸掉失去比蒙的遮挡,直接落到他胸口上的雪茄。
刚装了个大的的浮士德也疯狂抽气,一边使劲甩着左手,一边几乎跳着脚哀嚎:“烫……嘶,烫!!”
他戴着金色饰物的那两根手指都开始冒烟了,欧德甚至闻到了一股肉糊味儿。
欧德对浮士德抱有很高的期待:“你们刚刚把比蒙干掉了?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