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常姜洵走进来,季恒是能听到的,他还能根据脚步声辨认出那是姜洵,今天却好像是故意放轻了一般……
姜洵轻声道:“姜沅来了。”
姜沅是赵王太子。
由于赵王与齐王是兄弟,赵王后与齐王后又是姐妹,于是姜洵与姜沅两人既是堂兄弟,又是表兄弟,也算亲上加亲。
由于往年一到长安,便全是他们的堂兄堂弟、堂姐堂妹,姜沅为显亲近,还总是表哥、表哥地叫姜洵,好像比姜洵小那么七八个月吧?
季恒有些讶异道:“……姜沅来了,他来哪里了?”
姜洵道:“就在门外,先来给叔叔问安。”
季恒闻言忙起了身,向外走去,问道:“他自己一个人来的吗?”
姜洵“嗯”了声,跟在后面。
季恒一拐出走廊,便见门外廊下站着一位阳光开朗,又略带儒雅气质的小公子,见了季恒,还作揖行了一礼,道:“侄儿这厢有礼了。”
季恒回礼道:“草民这厢也有礼了。赵王太子,里面请吧。”说着,做了个请的手势,便向里走了进去。
姜沅得了允准脱履入殿,一边追在身后一边道:“叔叔出身高贵,怎能自称草民呢?”
季恒只是笑了笑,笑得眉眼弯弯,却没应声。
他没叫宫人,弯腰在殿内放了三张席子,而后请姜洵上座。
毕竟根据礼法,应当是“诸侯王—太子—草民”这样的座次。
姜洵却轻轻把季恒按坐在了上首,说道:“叔叔坐。”说着,走到了一旁落座。
季恒觉得在外人面前还是不大妥当,刚要起身,姜沅便又应和道:“在座都是自家人,那便只行家礼。叔叔是长辈,理应上座。”
季恒无言以对,这才又坐了回去。
他之前曾说,姜沅是石头缝里长出来的灵芝草。毕竟姜沅品行端正,性子也很活泼开朗,他那父母却是阴气森森,时常不做人。
三年前,季恒预感齐国要生瘟疫,便提前找赵国商贾订购了一批物资。
而赵王一听说季恒订购了一大批防疫药材与粮食,便猜到季恒一定是又占卜到了什么。
赵国与齐国接壤,一向是难兄难弟,无论是自然灾害,还是兵灾瘟疫,一旦齐国遭殃,赵国便很难幸免。
赵王便吸取了十多年前的教训,当机立断,把季恒订购的物资给截了。
后来齐国瘟疫爆发,季恒还曾写信给赵王,请求他高抬贵手。
一来,当时瘟疫尚未蔓延到赵国,无论是等天子出手也好,还是从外地采买也好,赵王都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,但齐国却已是迫在眉睫。
其次,这是瘟疫,而不是别的什么灾害。
齐国的状况越糟糕,赵国的状况便也会越糟糕;齐国控制住了,赵国说不定就不需要这批物资了,两国唇亡齿寒。
但也不知赵王是否是对十多年前的那首歌谣,仍有些耿耿于怀,还是认为有了那批物资,他便能够独善其身。
其实赵王奢靡无度,并不是多为百姓考虑的人,那批物资砸下去,赵王名声倒是能够“独善其身”了。
总之,最终并没有理会季恒。
但季恒也不是多大度的人,在齐国危难之际摆他一道,这件事,季恒还是挺记仇的。
前年,他那盐场产的一批盐出了问题,颜色发黑,味道苦涩,一入口便舌根发麻,恐怕是重金属超标,根本无法食用。
盐场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提纯方法,却也都无济于事。
因为此事,季恒也难受了好一阵。
毕竟当时齐国公帑还没喘过一口气来,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来。海水虽取之不尽,但用于煮盐的人力、柴火,用于提纯的草木灰等却样样都要花钱,结果就这么打了水漂。
好在天无绝人之路。
在一个焦虑到失眠的夜晚,季恒忽然灵机一动,想到了一个妙计,隔日便差人放出消息,说齐国那神算子季恒,又占卜出明年齐国、赵国这一片会有瘟疫。
不过也有破解之法,只要在大街上撒盐,便能够驱逐邪祟,避免瘟疫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