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里,母亲一次次放弃自己一样。她终于有机会,用最彻底也最残忍的方式,以牙还牙。
以如此角度来看,洛芝兰最后选择以服毒自杀的方式痛苦地结束自己的生命,让大洛亲耳听着自己的死亡,或许正是许多缺爱的东亚小孩幻想过的,“自己死了家长就会产生一丝愧疚”荒诞而具象的表现。
已是夜半,警局灯火通明。
一个穿着半旧皮夹克的男人大步走进刑侦队的办公室。
“小陆。”他冲屋里喊了一声。
“师傅。”成堆的资料前,一个年轻男人站起来,叫了一声,把手边一份文件递给他:“这是刚刚从法医那边取来的,死因已经明确了,就是口服冰毒致死。”
男人飞快地扫了几眼尸检报告,抻脖子吐了口痰,问:“就一份吗?”
小陆点头:“魏智强的具体化验结果法医那边还没出来,目前只能判定是某种剧毒。”
谷光把文件放回袋里,转而看向旁边电脑:“尸体旁边那些资料都整理好了吗?”
小陆拍拍胸脯:“都在这儿了,内容相当震撼。”
“干的不错。”谷光随口夸了他一句,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,正要点,才发现打火机不见了。
小陆识相地凑过去,主动给他点了火,他抽了两口,后知后觉地扫视四周,皱眉:“怎么这么空,其他人呢,都跑哪里去了?”
“哦,刚刚汪局来了,叫了几个人出去。”小陆答道。
“汪局啊……”谷光继续低头抽烟,又问,“领导批复了吗,什么时候正式把这个案子和隔壁专案组的制毒案并案调查?”
“这个她倒没说,来了没多久就又走了。”
谷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,眼珠一转,换了话题:“死者家属呢?在外面?”
“对,是个小姑娘,洛芝兰的女儿,小唐在给她做笔录。”
“小唐?唐诗筠吗?”谷光的眉毛一下扭了起来,表情里透着些许轻视和不满,“她不是专案组的人吗,怎么,那边的事情还不够她忙的,连我们队的活也抢着干?”
小陆却是没意识到什么,老老实实回答道:“说是她认识那两个小姑娘,一年前洛芝兰强迫她女儿吸毒未遂,就是小唐把人按住的。”
“两个?她有俩女儿啊?”
“没,就一个,另一个是她的——”小陆的话只说到一半,门呼啦被打开了,几个搬着大纸箱子的人从外边走进来。
“谷哥,汪局来了。”打头的人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,但面上还笑嘻嘻的。
随着话音,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他们身后,她约莫四十岁,身材精干,短发,身上白衬衣袖口卷起,右手手腕上带着一圈陈年的伤疤。
她和善地笑着,指挥大家把箱子放好,再一一打开,拿出里面的餐食:“实在抱歉,刚去给你们订宵夜,来晚了。”
谷光赶忙掐掉烟,手掌在身上随便抹了两把,脸上堆起笑:“哟,怎么好意思让汪局请咱们呢,这多破费啊。”
汪从文摆手:“没事儿,大家最近也都辛苦,之前因为东城区连环杀人案的事情就连轴转了好久,这会儿又出了大案,我作为领导,于情于理都应该关照一下。”
“谢谢汪局!”
“谷光,”汪丛云把手里的餐递出去,叫住他,“你提交的申请我已经批复了,这个案子马上跟专案组那边对接。”
“是。”
“好,”汪丛云拍拍手,“那就辛苦大家加个班,尽快把案件资料整理清楚,移交给专案组处理。等案子彻底破了,咱们再好好庆祝一下。”
汪丛云没留多久,转到隔壁专案组办公室去了,刑侦队大家陆续扫荡掉宵夜,继续加班加点。
“师傅,怎么了?”小陆看谷光几乎没动碗里的饭,奇怪问道,“烫手山芋丢出去了,还不高兴啊?”
谷光没什么食欲,索性搁了筷子,却对他摇头:“不,我就是觉得,这一个二个的,对工作未免也太积极了。”
他一圈一圈地摸着胡茬,脑子里存着什么事似的,有些心不在焉:“小唐也就算了,一前还在分局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工作狂。可汪局人到中年了,精力居然还这么旺盛。才上任几天啊,又是抓内务又是搞专案组的,工作量比以前程局在的时候一个月都大。”
小陆不解:“积极点还不好啊,早干完早放松呗,总比在那里磨洋工好吧。”
“哎哟,你不懂——”谷光抬起手,刚想要说些什么,转念一想,却又把话咽了回去,“算了算了,我跟你说这个干嘛,吃完宵夜赶紧干活吧,还不知道今天啥时候能下班呢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