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过冥昭身边时,被他抓住手腕,她脚步微顿,轻声却坚定地说道:“不要拦我。”
冥昭看着她那倔强的侧脸,脸色冰冷如铁。
“固执!”
他冷冷吐出两个字,却并未再伸手阻拦。
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沙之中,他黑袍翻卷,如同一只阴郁的黑鸟,无声地跟了上去。
西方白虎岭,乃上古仙魔之战战场,庚金之气肃杀,那白金之精,并非矿石,而是这战场上亿万断戟残剑的杀伐之气凝聚而成的一团锋芒。
无形无质,却无坚不摧。
拂宜刚一踏入,周身便被那无处不在的庚金之气割开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。她每走一步,就像是走在刀尖上,凌迟之痛遍布全身。
想要收服这团锋芒,唯有以身化鞘,如纳利刃入体。
拂宜张开双臂,每走一步,身上便无声无息地多出数十道细密的血口。那是凌迟之刑。她却还要引那团锋利至极的白光穿透胸膛,用血肉去温养、去安抚那暴虐的杀伐之气。
冥昭背过了身。
他死死盯着远处灰暗的天际,周身魔气翻涌不休,显然已到了爆发的边缘。
才刚刚疗好伤,才刚刚把那些被岩浆灼烂的皮肉养好,转眼间,她又把自己弄得满身残破!
为了那群注定该亡的蝼蚁,把自己搞成这副血肉模糊的德行,简直愚不可及。
他若是出手,这白金之精顷刻便毁;他若不出手,便只能听着身后那皮肉裂开的细微声响。
那声音,听得他心烦意乱,暴躁至极。
冥昭闭上眼,双手负在身后,指节捏得咔咔作响。他没有回头,也没有出手帮她,只是周身的煞气越来越重,将方圆百里的游魂野鬼吓得四散奔逃。
他在忍。
忍住不去毁了这地方,也忍住不去掐死那个不知死活的疯女人。
北冥幽海,极寒之下,万籁俱寂。
极寒之水,冻结神魂。
拂宜入水不过片刻,眉毛睫毛便结满了冰霜,血液几乎凝固。她在水底摸索,那是比之赤渊岩浆更可怕的死寂。
当拂宜抱着漆黑的玄冰石浮出水面时,她已是一尊没了心跳的冰雕。
“拂宜!”
冥昭脸色骤变,一把将她捞起,将这具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躯体死死扣在怀中。
太冷了。
这具身躯的冰冷,甚至冻入他的骨血。
冥昭掌心猛地腾起一簇幽蓝的魔火。
那是能焚烧万物的毁灭之火,平日里只要沾上一星半点便能叫人灰飞烟灭。可此刻,面对着怀里这具脆弱不堪的凡人躯体,只能小心,再小心。
他隔着寸许的距离,利用魔火的温度,极其小心、一点一滴地烘烤着她身上的寒气,将那一缕缕温热的生机,缓缓渡入她体内。
如履薄冰,如临深渊。
直到那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,直到那微弱的心跳重新在他掌心跳动,冥昭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勉强将她那口气吊了回来。
拂宜刚一清醒,甚至顾不得调息,也不及去看旁边冥昭那面罩冰霜的脸,挣扎着起身,跌跌撞撞便往中央厚土之地冲去。
这是最后的死关。
昏暗的地窟深处,她跪在地上,双手托举着那团看似轻盈的土黄色光晕。
那哪里是光,那是大地之心,是万钧之重。
骨骼碎裂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——“咔嚓”。
她的脊梁被压弯,膝盖重重砸入地面,碎石刺入肉里。鲜血从她的眼角、鼻孔、耳道中蜿蜒而下。
七窍流血。
凡人之躯,妄图撼动大地之威。
“够了!”
一声怒喝在她身后响起。
冥昭终于忍无可忍。他一步跨出,单手猛地撑住那团光晕,替她分担了泰半如山岳般的重压。
“你不要命了?!”他对着那个满脸血污的女人斥道,“为了那群蝼蚁,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……值得吗?!”
压力骤减,拂宜整个人瘫软在地,大口大口的血沫从嘴里涌出。
她艰难地抬起头,那双眸子依旧明澈如水。她颤抖着将那团终于凝聚成型的黄土之精收入怀中。
“值得……”
声音微若游丝,却带着奇异的满足感。
“你看……齐了。”
青、赤、白、黑、黄。
五色光芒在她怀中交相辉映,绚烂得刺眼。而捧着这神物的人,却已体无完肤。
冥昭看着她,心口闷得发慌。
“疯子。”
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,弯腰将她打横抱起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