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她沉声道:“天下皆白,唯我独黑。”
&esp;&esp;秦深转念道:“我却听过一句箴言——‘世人怎会仅黑白,黑白之外别有道’。狄大首领,我们可以谈一谈其他的道。”
&esp;&esp;狄花荡略作沉默,突然纵身跳下断崖。
&esp;&esp;秦深两三步冲上前,没来得及拉住。俯身却见她的身影挂在十几丈深的崖边树丛,晃悠几下,安全落在突出的岩石上,原来是拆掉的布条派上了用场。
&esp;&esp;看来这次功亏一篑,让狄花荡跑了,下次再捉住也不知是何时,得再重新规划。
&esp;&esp;秦深失手了也不恼。他已习惯在长年的隐忍中,一点点谋划,不断调整手法,直至目的达成。
&esp;&esp;狄花荡的身影消失在崖底。秦深转身穿越密林,回到林中道,见战斗已近尾声。
&esp;&esp;被围困的响马贼已尽数歼灭,而自己带来的枭骑状态不错,除少数受伤外,没有重大伤亡。
&esp;&esp;秦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,王府侍卫们聚拢过来。
&esp;&esp;姜阔抱拳:“卑职幸不辱命。王爷……王爷你受伤了?”
&esp;&esp;肋下刀口渗血,但因玄衣吸血掩色,直到此刻才湿漉漉地显现出来,沿着腰带边缘滴在鞋面上。
&esp;&esp;姜阔当即掏出金疮药,上前为秦深包扎。
&esp;&esp;秦深脱下半边襟袖,低头瞟了眼伤口,约有半尺长,因腰肌过于紧实,毫无赘脂,割开的皮肉外翻如卷瓣,血色暗红。
&esp;&esp;他说:“不深,没事。”
&esp;&esp;“不深也是伤啊!”姜阔一边上药包扎,一边语带怨气,“都说狄花荡是悍匪巨擘,没想是个恶婆娘。济南官府也是眼瞎,海捕文书上连性别都确定不了,就写个‘阴阳不明’。”
&esp;&esp;“你在阴阳什么?”秦深轻嗤一声,“失手让她跑了就跑了,之后再想办法就是。谋事如棋局,要输得起,才能赢到最后。”
&esp;&esp;姜阔挨了训反笑:“王爷看似冷酷,实则心胸豁达。不像卑职看着豁达,实则是个有仇必报的,下次这道伤可要翻倍讨回来。”
&esp;&esp;眼下无瑕更衣,秦深整理好襟袖,说:“狄花荡跳崖逃脱,想必会与幸存的响马贼汇合,接下来应该会离开此地,暂避锋芒。”
&esp;&esp;“有个问题,卑职不解。”姜阔疑惑道,“狄花荡行踪不定,鲁王府如何能及时联系上她?”
&esp;&esp;秦深颔首:“我猜测他们有固定的传信方式,若能截获双方的通信,也是个重要物证。”
&esp;&esp;姜阔猜测:“固定的传信方式……会不会是信鸽?”
&esp;&esp;秦深转头望了望山顶:“胜局已定,通判崔廷负伤,济南营的人马很快会撤走。回头府衙还会派役夫来收敛尸体,打扫战场。我们趁间隙进去,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线索。”
&esp;&esp;于是他们耐心等了半个时辰,等到官兵们撤离战场,方才绕过留守现场的少量营兵,潜入匪寨,从一间烧塌半边的房舍中,发现了锁于笼内被烟熏死的游隼尸体。
&esp;&esp;姜阔敲散笼子,掏出两只隼尸检查,发现足上都套有铁环,估计是用来绑信筒的。
&esp;&esp;“原来是用游隼定点传信,看来不止养了一处。每一处的传信隼,应是都能飞至鲁王府。”他说。
&esp;&esp;而所传之信早已不见,搜遍狄花荡所住的主楼也没有找到。
&esp;&esp;猞猁嗅到气味溜进来,发出垂涎的呜噜声,用脑袋蹭秦深的裤腿。
&esp;&esp;秦深弯腰揉了揉它的脑门:“於菟饿了?去吃。奖励你的,今日表现不错。”
&esp;&esp;於菟欢快而急促地尖叫一声,扑向姜阔手中的隼尸。姜阔松手后退,把进食位置让给它。
&esp;&esp;“游隼速度太快,难以追踪。不过无妨。”秦深看着於菟大快朵颐,嘴角带了点笑,“历龙山匪寨被剿灭,就算部分响马贼与匪首逃脱,知府程再安也算赚个大功绩。他尝到了甜头,不会放弃继续追缉狄花荡,我们借力打力,只需在关键时候,给他一点指引就好。”
&esp;&esp;突围成功的响马贼陆续在一处偏僻的山坳汇合,先到的二首领应淮山大致清点人数,只余八百多人。
&esp;&esp;负责殿后的三首领余魂脸色难看,一碰面就质问:“老大呢?你不是跟她一起的?”
&esp;&esp;应淮山粗犷的脸庞露出愧疚之色:“她的马比我快,先进了林子。岬角山石被炸塌,堵死了前路,我们才察觉到有人伏击,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&esp;&esp;“有人设计截杀老大,你就眼睁睁看着?应老二你是没脑子还是没卵子?我看不是路被炸塌,是你个蠢怂货的脊梁骨被炸塌了!”余魂勃然大怒,一鞭抽断了身旁枝干。
&esp;&esp;她生得娇小玲珑,发怒时却如爆裂的掌心雷,骂起人来口吐芬芳,连应淮山也不愿直撄其锋。
&esp;&esp;“余老三,你讲点道理,要是你在现场也一样没辙。这会儿人齐了,我们绕过林子去接应。”
&esp;&esp;此时,山坡上放哨的惊喜叫道:“——大首领回来了!”
&esp;&esp;余魂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脏话,抓着鞭子迎上去。
&esp;&esp;狄花荡徒步而行,没穿外袍,裸露的臂膀上都是擦伤痕迹,缠身的布条绑得乱七八糟,背后的双刀也少了一把。余魂见她如此狼狈,气得眼泪要掉下来。
&esp;&esp;“老大!”余魂急切地问,“你没事吧?”
&esp;&esp;应淮山也上前说:“我们正要去接应。”
&esp;&esp;狄花荡走到他们面前,安抚地拍了拍余魂的肩头:“没事,碰到个扎手的硬点子。要不是他存心活捉,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林子里。”
&esp;&esp;“济南官府有这么厉害的角色?”余魂半信半疑,“老大知道他是什么来头?下次我去会一会。”
&esp;&esp;“我看他不像济南官府的。而且他手下骑兵穿戴着精铁锁子甲,兵器更是精良,不是营兵或卫所能配备的品质。”狄花荡边思忖,边道,“他想拿我做人证,对决间只有战意,没有敌意,甚至在我跳崖时,还伸手想拽一把……”
&esp;&esp;应淮山听得云里雾里:“不是官府的?人证?他这么煞费力气抓你,到底想做什么?”
&esp;&esp;——你是墨侠首领。我对墨家后人并无任何恶意,恳请一叙。
&esp;&esp;——世人怎会仅黑白,黑白之外别有道。狄大首领,我们可以谈一谈其他的道。
&esp;&esp;前言绕耳,狄花荡皱眉:“我感觉他是个大麻烦。就像炸塌的山石要堵死我的路,再把我往他的路上拉。可我讨厌变数。这世道已经够坏了,没有哪条路能走得舒坦。既然选了其中一条,就闭眼走到底得了!”
&esp;&esp;余魂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:“回头找到针线,我给你缝好布条,重新绑。”